崖柏精油廠家 柏香歷史鉤沉與體驗

臧長風

古代制香簡述

現在市場上所制的柏香，指的是崖柏，這個詞是新詞，近年才流行起來，意為懸崖上的側柏。古時統稱側柏。

明代制香以沉、檀料為主。關于側柏制香，能查到的明代古籍記載有《香乘》、《本草綱目》、《本草品匯精要》等。《本草品匯精要》里，明確指出制香用的側柏有“易州側柏”。易州即現在的易縣。

《宋史·食貨志》記載：“香，宋之經費，茶、鹽、礬之外，惟香之為利博，故以官為市焉。”蘇軾在《海外集》中寫“海南多荒田，俗以貿香為業”。宋時，香道已經完全成熟，這一時期，有一些香方亦涉及到柏，在宋人陳敬編撰的《新篆香譜》中有“旃檀婆律海外芬，西山老臍柏所薰”。有香友把“老臍柏”換成現在的崖柏，獲得意想不到的香氣。 

宋朝之前唐以及五代時期，上層社會焚熏的香料還是以沉、檀為主，《清異錄》記載，法號“知足”的高僧對這種奢 侈香料多有批評，便“但摘窗前柏子焚”，從此世上有了豐儉由人的“柏子香”。宋代賀鑄有詩：“開門未掃梅花雨，待晚先燒柏子香。”佛家傳統名香之一的“禪悅香”里亦有“柏子”。蘇軾亦有“銅爐燒柏子，石鼎煮山藥”之樂。

晚唐，阿 拉伯的玫瑰香水（薔薇水）傳入中國，到宋代進口已經很穩定，這種用蒸餾技術產生的香味讓宋人覺得很神 奇，在偷師學藝的過程中，用上了道家“飛”“煉”的炮制方式，將“蒸餾”技術與本土化的“浸香”“蒸香”結合起來使用，至“百花香”創造出來時，已經完全拋棄了“蒸餾”技術，而是將一年四季里可以開的花根據花開時間，帶露摘下，與沉、檀等“主骨”香料同蒸，窖藏后來年再用，有百花的香氣。宋人用“窖藏”代替了“技術”，用時間這個“標準器”將多種香料的味道融 合，讓香氣變得更加柔和，悠揚，雋久。技術的改變，沒有讓中國的香道走到香水的道路上。至十九世紀，西方制香開始使用能模擬絕大多數天 然香氣的合成香料時，中國依然堅持用手工自然香料。二十世紀是化學合成香的天下，也是化學物質殘害事件頻繁發生時期，無奈，西方又返回頭，向東方學習“浸香”“蒸香”技術。

這一文化現象與當前崖柏的爆火相似。當沉、檀香料越來越尊貴，而且出現了許多品種，比如說，沉香有文萊沉香，達拉干沉香，馬泥撈沉香，加里曼丹沉香，越南沉香，柬埔寨沉香等；檀香有北澳檀，南澳檀，斐濟檀，東加檀，老山檀等。尤其是沉香克價上萬以至幾萬時（完整的極 品沉香料），大眾都高呼：一入香坑深似海，從此錢包是路人！普通人玩不起，也玩不動的時候，精英們卻玩得不亦樂乎，類似于社會階 層兩極分化，極 至時，柏香崛起！那么，歷史上到底有沒有柏香時代？

尋找柏香時代

《增一阿含經》記載：“香為佛使，故須燃也。”佛教傳入中國的初年代大約在兩漢之際，隨著佛教的傳入，香料亦隨著而來，有了沉香、檀香，至魏晉南北朝時形成風尚。那么三國之前所用的是何香？宋代葉廷珪所著《葉氏香錄》記載：“古者無香，燔柴（柏）焫蕭（焚燒艾蒿），尚氣臭而已。故香之字，雖載于經而非今之所謂香也。至漢以來，外域入貢，香之名始見于百家傳記。”但傳說中漢明帝時的“信靈香”方子里有“香柏”，用唐德剛“不疑處有疑”治史的方式，我們可以斷言，漢以前是柏香時代。

《詩經周頌·清廟之什·維清》：“維清緝熙，文王之典。肇禋，迄用有成，維周之禎。”禋就是煙，是說周文王受命而祭天，熏香而出其煙。祭天是在野外，大家都知道柏香煙火氣重，香氣烈，很適合祭天的氛圍。那么，君為柏，臣料是什么呢？曹植寫給楊修的《與楊德祖書》中說“蘭茝蓀蕙之芳，眾人之所好，而海畔有逐臭之夫人們各有所好”，答案是蘭、茝、蓀、蕙等香草。香友們都知道，木質加本草，煙火更大。 

《莊子·雜篇·讓王》記載說“王子搜不肯出，越人熏之以艾，乘之以王輿。”漢明帝時的“信靈香”亦為道家香，當時中國以道家為盛，柏香是主流說法更確實。現代有專家、學者論斷，漢時的樓蘭國是柏樹生長盛區，因各國需求側柏樹心而造成水土流失而滅亡。

側柏樹心用來做什么，第 一是帝王要用側柏樹心造棺槨，第 二我猜測與焚香有關。在魏晉南北朝之前，整個中國民族文化以黃河流域為主，北地多松柏，有柏香盛行的基礎。三國之前的香品是為焚為主，柏香到底是怎么個焚法，或者用什么樣的側柏（崖柏、坡柏、土柏）來制香，沒查過資料，不明確。兒時，過春節時，村人在屋里燃柏葉、柏枝，除穢提神，凈化空氣，是風俗。巧合的是，有香友提供資料說，在2000年之前，海南鄉下老人去世時，亦燒沉香木。

崖柏的憑空出世為魏晉南北朝之前是柏香時代提供了佐證！以太行崖柏為例（黃河流域文明中 心），眾所周知，太行崖柏有兩大特色：一是小而精；二是扁根大茬頭。如以上斷推，柏香時代確切存在的話，那么，小而精的崖柏就是生長于南北朝之后，扁根大茬頭存活于南北朝之前（枝干讓砍走做香，僅留根）。 

漢代劉向說：“草木秋死，松柏獨存（《說苑·說叢》）。”崖柏的生命力極 其漫長，南北朝衣冠南渡之后，東南亞的沉、檀香崛起，給了崖柏一千五百多年的生長期與陳化期，時至今日，又成香！

崖柏的陳化

什么是好香？據《俱舍論》記載：好香，指嗅了使人感到舒 適喜悅，有益身心，并且能夠增長福業者。大多崖柏“入坑”者都緣由其味道，說明崖柏是“好香”。

那么，什么是陳化？為何需要陳化？柏香必 須陳化嗎？ 

答案是肯定的。那么，藏香用的就是藏柏，并沒有陳化，為何能入香？我們先來看看藏柏的入香前調過程。下面是一段關于藏香記錄片的文字：

“把柏樹樹干鋸成若干小段，去皮。把去皮的柏樹段中間打孔，再用一個木槭子緊緊地插上，然后把木段掛在水車的搖臂上，在水車的帶動下，這些木段晝夜不停地在鋪著石板的槽中摩擦，直到全部磨成木泥。在這個過程中，要不時的往槽里加水，不讓已經磨成粉末狀的柏樹隨風吹散。而水量的多少也要靠經驗來掌握，水分過少，風會把柏樹沫吹跑，水分過多，在后期要花很多時間去晾曬，而晾曬時間過久就會散失部分柏樹原有的香氣，所以這個工序一般由專門的人負責。”

從這段文字中，我們可以看出，這是個人工陳化過程。崖柏的陳化過程，是內部環境和結構改變的過程，隨著時間變化，內部成分，從無益到有益，也就是從難聞的生料進入好聞的奶香的轉化。從科學角度來說，這是個“氧化還原”過程。有香友問，如果我們把一塊側柏存放一千五百年，是不是也就成了香料？答案是否定。因為氧化還原反應需要氧氣參與，才能生成羥基、酯類等香味物質。崖柏死的時候，是一部分一部分逐漸死亡，現在能看到的“生死料”便是這個過程，也就是說，崖柏是活著進入陳化過程的，這就是崖柏的香味與側柏香味不同的原因。那怕是崖柏僅有一條白邊活著，內部也存有氧氣。那么如果側柏的死亡方式與崖柏相同，是不是也就是香料？答案還是否定。 

筆者曾到易州紫荊關的采柏現場買料，當時，有柏農贈送了一塊白 粉料，從圓根判斷是坡柏，但陳化的特別好，拿回來打粉，香味卻不同崖柏，甚至不如陳化不好的崖柏。也就是說，崖柏成香不僅受地域氣候的影響（內蒙、秦嶺、寧夏、川藏均有崖柏，香味各不相同），而且受海拔（太行山的山脈大部分海拔在1200米以上）的影響。那么，是不是海拔越高，香味就越好，也不是，比如說，內蒙、秦嶺、川藏的海拔更高，為什么香味與太行崖柏不同呢？氣候很關鍵，也就是我們常說的“干旱”，以石為母，以露為餐。同一個山峰的崖柏，低崖柏（坡柏）也是扎根于巖 石隙縫里，生存條件亦非常險惡，為什么香味不同呢？原因是養分不同，陳化方式不同，造就了香型各異。崖柏的特殊性就是各種天成的條件聚于一身，才造就了崖柏的香味。 

我們都知道，太行崖柏的外形有黃毛毛，白毛毛，黃粉，白粉(老白皮，菌粉，巖粉，礦物質)，紅粉，黑粉。舍利，紅骨，黑骨，白骨，石化骨，水泥骨。雷擊，碳化，結痂，結晶，蟲蛀，蟲巢等；香味專業區分有嗅覺類：香，甜，醇(奶)，涼，辛；味覺類：苦，辛，涼，麻，香，辣，等等。低崖柏（坡柏）明顯的特點是圓根，所以大家都買扁根料，但低崖柏（坡柏）同樣也有扎根于巖石隙縫里扁根，怎么辦？香味是唯 一區別的方式。

香圈里有許多香友對崖柏能否入香爭論不休，有一個共同的問題就是說崖柏有強烈的松香味，也就是大家常說的，淳化不好，氣味剌鼻。也有香友提出，崖柏本身就是松杉綱，怎么醇化也避免不了這個松香味！這個論斷是錯的，以易州崖柏為例，只要高崖料，絕 對沒有刺鼻的松香味，哪怕是陳化不好的高崖料也沒有，活體料卻有刺鼻的松香味，這就是自然陳化的緣故；而低崖料（坡柏、側柏、刺柏、圓柏），無論怎么陳化，也會有這個刺鼻的松香味道。

還有個特征是“油性”，陳化過度的崖柏，油性小，還有一些是油性大，但只要是陳化好的崖柏，就不會有滲油現象，電熏也不會有。這也是崖柏的特殊性之一，風化，這個過程就是風把內部油性吹出來，轉換成香，也就是結香。我們看到的上爐后滲出油的崖柏，是低崖料，有一些是陳化不好的崖柏，以及活體料。而且低崖料一個特征是不管陳化多久，那怕是陳化過度的料，打磨出來，表皮也會滲油。做出來的香，表皮會有油性凝聚成的黑斑。所以說，低崖料只能做輔助香料，不能做為骨香使用。

那么，具備了上述條件的崖柏便可以制香了嗎？答案是古代可以，現代的家居時代不可以。原因就是煙大，作者曾用好的崖柏做骨香，僅加一點安息香、冰片，做出來放兩周之后點燃，香味很淳厚，但煙大嗆人。此香做成后窖藏一年之后，依然是土腥氣重，煙火氣（木氣）大，在遠離一米以外的地方聞，奶香味，堪比好的沉香。也就是說，古代人家居不嚴實，而且居住場所較大，不受煙大的影響，類似于現代所說的“氛圍香”。

如何去掉崖柏的煙火氣？那么就需要從選料階段進入炮制階段。

崖柏的炮制

制香人有“三不”：不問方，不問法，不入香室。炮制香料，大家都是依照中草藥的方式，所以，其實都是自己體悟出來的。事實上，不僅是崖柏，只要是剛挖出來的的香料，檀香，沉香，也有木腥味。準確地說，炮制是縮短香料室內醇化的手段。

傳統中草藥的炮制方式有“修制、蒸、煮、炒、炙、炮、焙、飛”，也就是蒸制，煮制，茶制，酒制，蜜制，等等，基本就是要去油，去燥，去煙火氣。因為選用方式與香料的形態以及性能，當地的氣候，自己的喜好等關系，就算高手傾囊相授，每個人都會培養成自己的炮制方式。

筆者2013年底開始入崖柏的坑，因喜其香味，便只買不賣，放在室內嗅生料的味。2014年，崖柏大熱時，拿出幾塊料做成手串等物贈送朋友，獲得香粉，每天晚上電熏三小時，以助睡眠，當時，很多客人都說家里的香味很好。

其實，筆者并不懂香，直至三年前在“云水山房”真正品了一次香，才知道香道的美妙之處。晚上電熏自己打珠子剩下的崖柏粉時，便嗅出了土腥味，開始購買一些崖柏火攻的香品，發現煙大而燥。都是玩崖柏人自己做的線香，香料的質量是沒問題，問題應該出在方法上，就想著自己做香。

從閱讀古籍到身體力行，折騰了好久，也沒做出一款符合自己審美的崖柏香。其間，“蒸、煮、炒、炙、炮、焙、飛”均用過一次，尤其是“煮制”，《香乘》記載：“沉香細銼，以絹袋盛，懸于銚子當中，勿令著底，蜜水浸，慢火煮一日，水盡更添，今多生用。”筆者用茶煮崖柏，將所有的茶都試了一遍，有一次，為了去掉線香表面的黑斑，把香泥醒了一個月，黑斑沒有了，但依然嗆人。香道圈的朋友都勸別折騰了，皆言崖柏只能電熏，不能火攻。大家熏崖柏的時候應該感受過崖柏的香味，是淡淡的，類似于梅花香的那種，嗅過去，沒什么香味，不經意間，卻有一種香深入腦海。這種香的方式是中國文人喜歡的“梅須遜雪三分白，雪卻輸梅一段香”。為了獲得這“一段香”，歷代香人做足了功夫，可惜的是，記載下來的很少。三國以前，“印刷”是高科技，還輪不到用在“玩樂”上面，所以我們現在看到的古籍大多是“宋明清”時期。

明代《香乘》記載，沉香的泡制主要是蒸，與花、水果等自己喜歡的味道一起蒸，木味會減輕。筆者便將炮制的重點從“煮”到“蒸”。蒸的意義在于隔離雜質，香材由生變熟，可以清蒸，亦可加入輔料。古人所謂“草木真天香”便是用“蒸”的炮制方法，鋪置一層香花，一層香料，密封后開始蒸，香料便能散發出清雅的花香。

筆者所用輔料除初刻意將所有的水果與鮮花用了一次外，其余均為手邊常見之物，類似于“四棄香”用料方式，四棄香是熏品，有的用“甘蔗皮、梨皮、蘋果核、荔枝皮”為原料，蘇軾用的是松子膜、荔枝皮、苦練（楝）花等。而筆者所用之料多為小區外的公園里各種花料，比如玫瑰，月季、瑰花、銀杏果等，均可，其意并不在輔香，而是去崖柏木氣。經多次實驗，各種水果味與崖柏都很搭，尤其是梨，鮮花里桂花搭。想到崖柏火大，便用蒲公英與蜂蜜蒸，大妙！

后來筆者有一次在海底撈吃飯，喝鍋前清湯時，嗅到當歸味，便嘗試用當歸蒸崖柏，大獲成功，崖柏與當歸都很烈，性子也倔，兩種烈性香料，放在一起蒸，沒有吵架，變成溫柔的大姑娘！查手邊的資料，發現有個“窗前省讀香”中配有“當歸”，“窗前省讀香”是“讀書有倦意焚之”，而筆者的職業亦與讀書有關，便將“當歸”定為炮制崖柏的主要輔料，桂花便成了合香時的臣料！

 什么叫合香？不得不提香方。

崖柏的香方

香有“養性”的功能，醫家由“性、命”二字入手治病，有“以香醫疾”之法，形成了中華民族獨特的“香藥同源”的傳統。合香，同樣是用中藥的“君臣佐使”的方式，差別在于中藥除了君藥、臣藥、佐藥之外，一定要使藥；而香的輔藥是讓君臣佐藥更集中地體現出來，具體為選一種香氣為主題的君，臣為輔助君氣，佐使為安定提升君氣，

筆者初合香，只能借助古方，比如《遵生八箋》中的“春香方”：“沉香四兩，檀香六兩，結香、藿香、零陵香、甘松各四兩, 茅香各四兩，丁香一兩，甲香五錢，麝香冰片各一錢以上，各料用煉蜜拌為濕膏，密封半月之后方可焚燒。”筆者僅是將其中的沉、檀香料換成崖柏香料來合香，這樣試驗了一年多時間，遇到了一個香方： 

這個香方是前幾年在香道圈流傳的方子，據說是祖傳，而且是從篆字釋譯而來。香友們從“崖柏”與“土蜂蜜”這樣的稱謂上，判斷是假方。啟發筆者的是此方合香的過程：用水與炮制。而且此方輔料少，應該是單品香。

崖柏的類別很多，但筆者近年所用均為易州崖柏，所以是很純粹的單品香，那么，單品香應該怎么合，一昧模仿古方，不會合出好的香來。延伸下去，合香的是在于透過香味表達內心的一種特殊語言，崖柏個性剛烈，倔強，合香的目的是根據不同的香料搭配，改變”骨香“味道，出現調和后的新味道，但崖柏不同，無論如何搭配，依然我行我素。而且筆者到底要合一款什么樣的崖柏香，也沒有答案。

后來偶爾讀書，與啞弦的一句詩相遇：“我今年是秋風一度/他卻是死死生生，寒風凜冽”。這就是崖柏的精髓。大悟，便將“合香”變為“添香”：就是在崖柏的基礎上，略略添加一兩種香料，試香后，再添，終于調試出一款自己滿意的香，將香方公布，與觀者共享。

《論語·子罕》言：“歲寒，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。”因為筆者制香為自用及送親朋好友，便將這款香起名為：歲寒。希望各位香友用此方時，不改此名。

香方—歲寒

崖柏-香骨；沉香油皮-提香，降真香—聚煙；桂花-飄揚；藏紅花-調香（融合）；大黃（或甘草）-去燥；白檀-聚香；安息-留香；龍腦-穿透；寒石粉-去煙；甲香-阻燃（去燥），沉香-定香劑，蕓香--降低“煙氣”（使嗆人熏鼻的味道消失）。